天暖了,李悠悠被高岩放了鸽子。两周前的北大宿舍里,她和高岩约好天暖时一起出去踏青,但高岩没能说到做到。
时间永远停在了1998年的3月11日,殡仪馆。
高岩躺在那里,冰凉凉的,还没来得及去看北京新一季的暖春。这一年,高岩大三,她的人生才刚刚展开,但她的人生也永恒停留在了21岁的那个3月,春天仿佛近在眼前,但冬天其实并未过去。自此以后每个北京的春天,高岩也再不能等到了。
同年,高岩的老师、北大中文系教授沈阳,操办了全国最大规模的现代汉语语法国际研讨会。他在自传中提到这些,那是他人生中的“高光时刻”。高岩的家人在窒息的阴霾中直坠,而沈阳一路直上,他们的命运天差地别,像两条毫无交集的平行线。
直到20年后,高岩和沈阳的名字才再次出现在一起。
2018年4月5日,李悠悠通过网络实名举报现南京大学文学语言学系主任、长江学者特聘教授沈阳。她在文章中表示,正是因为“遭受沈阳教授的性侵和污蔑”,高岩才以自杀的方式离开了人世,《现南京大学文学语言学系主任、长江学者沈阳教授,女生高岩的死真的与你无关吗?》一帖随即引爆舆论热潮。
早在2014年,高校性骚扰事件就曾被新闻媒体公之于众,截至2018年底,已有十八所中国高等学府被卷入高校性骚扰风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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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7年,美国《时代》周刊将那些勇敢的“打破沉默者”选为2017年度人物。2018年普利策新闻奖颁给了《纽约时报》和《纽约客》对于女性性侵的报道,#MeToo运动从美国蔓延到全球。
2018年1月1日,沈阳事件爆发的3个月前,现居美国的罗茜茜就曾发文,实名举报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教授陈小武性骚扰女学生。#MeToo运动在2018年正式席卷中国高校。北航陈小武事件被普遍认为是中国反性侵犯的标志性事件,然而,这一事件的最终结果却与美国存在巨大差距。
美国#MeToo运动通过使哈维•温斯坦和恶魔队医纳萨尔等施害者得到应有的惩罚来反性侵犯,这才是#MeToo运动的核心,而不仅是专注惩罚本身。如何推动反性侵运动的持续深入,寻求合理的女性保护制度是施害者得到惩罚后更应关注的后续。中国反性侵犯运动却往往处于断裂之中,根据公益独立组媒体NGOCN统计,被曝出的中国高校性骚扰事件,1/3事件都在“警告处分”、“开除党籍”后查无后续。
事实上,这一结果的出现原因,在举报之初就涌现出端倪。
高岩北大同学,揭露沈阳事件的组织者之一王敖,接受采访时曾谈到:
“在权力、掌握的资源、心理成熟度不对等的情况下,师生之间的浪漫、性关系直接指向的是腐败和潜规则,造成强势一方对弱势一方身体和情感的剥削。”
我们将这18件中国高校#MeToo运动的相关新闻报道做了词频分析,发现大多数举报者具有5个显著的人物特征:
1. 居住地为国外
2. 相关事件发生多年前
3. 举报者已毕业
4. 不从事学术科研工作
5. 不存在权力附属关系
女权学者吕频在FT中文网上撰文,她认为高校性骚扰难破的症结在于父权性的权力体系,其特点之一是对其内部各层级成员的普遍的系统性的保护,这是体系对内维持效忠,对外保持合法的关键之一。因此,要一个这样的权力体系例如大学,和一个早已与其利益共生的长期成员切割,简直就像把相吸的磁石掰开,或者把盐从水里抽出来一样困难。
温情给了受害者和案件知情者鼓励与尊重,但逃离权力结构之外的举报仍旧不足以撬开沉默的大多数。